第一百三十章:杜鹃醉鱼(1/2)
知道夏鹃开了,我莫名想起了进宫的第三年。
那年,在太液池边上,我听见奉诏进宫赏花的命妇告诉太后,说天下有一处独一无二的景致叫“杜鹃醉鱼”。
野生的杜鹃花瓣落在山涧里,涧中的鱼吃多了,就悠然醉过去。太后听得高兴,本来想去泛舟也不去了,说恰好宫里的杜鹃花也开了,让人去采些花瓣撒在观鱼亭下,看看这湖里的锦鲤会不会醉。
这时候人堆里有个声音淡淡说“醉鱼是因为杜鹃花多少有些毒性!”
于是大家都被败坏了兴致,乱说话的那个小才人回头就被太后禁足了整整半年。
那位才人姓薛,寒门出身,没等禁足令到期就死在了自己宫里。不知为何,宫里为这位阶品不高还戴着罪的亡人举行了一场盛大无比的度法事,灵位上写的也不是“才人薛氏”,而是“贵嫔薛氏”。法事连续了几天,我们这边又是轮值,又是接送进出僧道,忙脱了一层皮。
又过了半年,替师父誊抄年节值班名单的时候,师父突然想起来了这回事,跟我讲说了几句。那时夜色已深,外面的大风从窗户缝隙里尖叫着往屋里挤,把我吓得手抖,一滴墨水掉下来,把一张已经抄完大半的名单弄废了。
师父说,太后已经不想留薛才人,但是又不愿意“杀生”,便让她在那院子里“自生自灭”。一个贴身伺候的都没留,每天只给她送一餐冷饭。薛贵人圈禁在自己住处,竟如同被废冷宫,连句话都传不出来,求医问药就更不用想了。
师父说,送饭的内监来报告说院子里没了动静,她是头一个进去的。看见薛才人死在床前地上,像是挣扎着掉下床来只剩了一把骨头一张皮,满屋子的血腥气。薛才人身上穿的一条脏兮兮的裙子已经被血浸透了,床榻上更是干结着黑乎乎一大摊稠血。有一点她看得分明躺在棺材里的薛才人虽瘦,小肚子却是凸出来的。随后师父就明白过来,薛才人关进去时已经有了身孕,因为日子久了缺吃少穿,胎儿保不住了,连带着大人一起丢了命。
所以,太后才要做这么大的法事来压制薛才人的怨气。
所以,知道薛才人殁了那天,师父从外面回来就在她那尊缺几个手指的瓷观音像前跪了半天。后来几天事情多得要死,她却总是自己在屋里关着门,不太爱说话。
师父出宫时候,大约三十九岁。她本来打算和其他一样老大不小的副领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在宫里,一直待到皇上看腻了她们,厚厚地赏赐一笔,遣去养老。她原本觉得,应该能做到四十五岁。正是那年,师父突然有了栽培人接替她的心,掂量来掂量去,到底选中了我这个二愣子。
薛才人死时肚里带着孩子这件事是个秘密。师父只报告给了太后一个人。当年去把薛才人抬进棺材里的内监应该早就处理掉了。盛大的法事过后,后宫很快淡忘了这个人,安静得没有一点风言风语。
师父那么谨慎的人,肯在半年之后吐口告诉我,实在是例外。
我的记性竟然有这么好啊。
走回营房,我已经困意全无,脱了衣服躺下来还专门去想了想什么鱼会去吃杜鹃花,鱼吃醉了又会是什么样子。
从我见到太后起,就没见她老人家害怕过什么,只有别人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份儿。可是,这位一生无比体面、无比尊贵的老妇人在最后这次生病时候变了脾气。卧病了几天,她老说她怕。不但寿柏宫外加了许多守卫,我和七八、三七三个侍卫头每天得有两个呆在她寝殿守着,夜里也得穿着盔甲扶着刀,坐在她床前地上,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。
但是我们并不顶用,没过几天,还是又去接来一波一波的女尼坤道,呜哩哇啦做起祓除邪祟的法事来了。
不过太后这样有骨气、爱面子的人,即使怕了些什么,也不曾露怯。从说怕开始到咽气,她不曾哭泣、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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