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（1/1）

酒意正酣。炉中燃着的炭火，映红了众人的脸。

樊哙和周勃已醉得如烂泥，仰面躺倒，鼾声震天。樊哙的手里抓着酒碗，周勃的嘴里叼着啃了一半的狗腿。

萧何又一次打量着斜倚在席上的刘季——其实，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。只见刘季宽额，方颐，浓眉，长目，高鼻梁，油黑发亮的长髯散于胸前，虽是布衣加身，却难以掩藏那一派豪杰的气度。在萧何的心里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由来已久——眼前的这个人，逢平常，无非是个鸡鸣狗盗之雄；遇乱世，必是位吞吐天地的霸主。

萧何了解刘季，更了解自己。他绝对不能成为刘季的敌手，而是要做刘季最得力的帮手，一辈子死心塌地地做刘季的帮手。

请读者留个心思，多关注此后多年萧何的言行。所有的史实都确凿地证实了萧何对刘季的忠诚。

在一双朦胧的醉眼后，有一颗洞察人情世故的心，犀利如刀，明亮似镜，那是刘季的心。

他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所到之处，在场所有人身上的忠诚与奸狡，英勇与鲁莽，无私与贪婪，大器与狭隘，尽收眼底。

这就如同一个阅尽沧桑的老人，看一群孩子玩耍的举动一般。

相信这是真的吗？皇帝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当的吗？设若没有这样的过人之处，刘季如何能在群雄逐鹿的秦末，百战封王？如何能在楚汉之争中击败不可一世的项羽？如何能从一个典型的“街溜子”华丽转身为大汉开国皇帝呢？

我们不禁感慨上苍的伟大！他用我们根本无从知道的方式，赋予了刘季能感召天下的个性，赋予了刘季能辨识人才的天资，又赋予了刘季一大批为他平定四方的文臣武将。

萧何、曹参、夏侯婴、樊哙、周勃、靳强、纪信，这个小小的寒酸酒局，汇聚的是二十年后大汉开国的王侯将相，可谓是群星璀璨。要知道，这次缺席的还有张良、韩信、陈平、英布、彭越等等许多重量级人物。

酒馆里的人越聚越多，各席推杯换盏，甚至空地上也站满了人，简直挤得水泄不通。他们都在等着看动人心魄的一幕。

“武负，结账！”已是酒到酩酊的刘季大呼。

“今日一百二十五钱，全年共算八百八十钱。”武负把一年来刘季赊账记的竹券都掐在手里给他看。

“哦，”刘季打了个大大的酒嗝，手伸进衣袋——那里就像眼前的酒觥一样空荡荡的，“老子今日忘了带钱，改日一并结清！”说完，他倒在席上呼呼大睡起来。

就在这时，众人眼前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，定睛看时，一条赤龙正在刘季头顶盘旋，看那神情，有几分怒气，有几分爱怜，又有几分自豪。须臾间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，只有这武负倒是颇有几分从容。刘季每次在此喝醉，必有赤龙相伴，酒客竞相来观，多卖了很多酒菜。他是见怪不怪了。

“咔咔”几声脆响，武负利索地折断了手中的一把竹券……

（参见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高祖为人，隆准而龙颜，美须髯，左股有七十二黑子。仁而爱人，喜施，意豁如也。常有大度，不事家人生产作业。及壮，试为吏，为泗水亭长，廷中吏无所不狎侮，好酒及色。常从王媪、武负贳酒，醉卧，武负、王媪见其上常有龙，怪之。高祖每酤留饮，酒雠数倍。及见怪，岁竟，此两家常折券弃责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