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课 文化专制下的沉闷(1/3)
余秋雨:
我们在前面为宋代和元代说了不少好话,这与传统的历史观念很不一样。接下来我们要做另外一番相反的文章了。
由于时间近,资料多,人们对明、清两代的事情了解得多一点。写书、演讲、拍电视剧,也常常以明、清故事为题材。社会上经常会遇到一些“名门之后”,不管真不真,说起来也都是明、清两代名臣或名士的“余荫”,却很少扯到唐、宋。结果,一来二去,明、清通过大大小小很多渠道渗透到我们今天的生活,不少年轻人也只从明、清来了解中国历史。
这种情景,在我看来,是悲哀的。一个古老文明必然会承受时间的筛选,但是筛选可分为“正面筛选”和“负面筛选”两类。这两种筛选,与社会阶层的高低并没有关系,请看中国普通的百姓也都知道屈原和李白的重量,而那些明、清时代的宫廷烟云,反而是一些文化人在翻弄。
中国文化在明、清两代,也有不少成果,但就整体而言,创造势头严重减弱。这有多方面的原因。
第一个原因是,一种“同质文化”已经繁荣了太久太久,其间的优秀人物已经涌现得太多太多,免不了元神耗散、精魂衰退。它本来应该完成一次根本性的转型。但是在明、清两代,中国文化还没有出现这种转型的契机。因此,衰落成为一种必然。
第二个原因是,自朱元璋开始,实行了一种带有恐怖色彩的文化专制主义,典型事例是“文字狱”。乍一看“文字狱”并不普遍,但它却构成了一种极为普遍的惊吓。朱元璋在文化上的自卑转化成了对文化人的鄙视和防范,“文字狱”正是体现了这种心理。他对每一个案件的具体指控其实并不相信,用现在的话来说,他是故意“找碴”。在这个过程中,他纵容和鼓励了那些以告密、毁人、上纲上线为职业的文化打手。这场灾难延续到清代雍正、乾隆年间,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,再加上无限夸张的“科场案”,充斥着狰狞和血腥。在这种气压下,文化创造怎么谈得上呢?
就在这个时候,欧洲终于从中世纪的长夜中醒来了。由于长夜太长,他们对黎明的呼唤反而特别深刻。于是多头并进,把欧洲全面推向进步。中国则相反,一直没有长夜的体验,因此也没有黎明的兴奋、觉醒的震撼、诀别的思索、转型的勇敢。虽然明代在国力上还是世界领先,很多方面堪称不错,但在方向上却已一步步走向保守、停滞、封闭、自满、狭隘、僵化。清代前期改变了某些统治方式,却没有从根本上转变这一势头,结果只能被欧洲比下去。到十八世纪末,中国古代的“好日子”,大体已经过完。到了十九世纪,中国将会遭受深重的世界性痛苦。
因此,我还要大家讨论一下明、清两代在文化上的衰势。这很重要,直接影响到现代。
刘璇:
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秋雨老师所说的“文字狱”,当时因言获罪的例子有很多,比如徐述夔写了“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”,在他死后遭剖棺戮尸之祸,还被满门抄斩,故交都被牵连。翰林官庶吉士徐骏的父亲徐乾学是顾炎武的外甥,雍正八年,仇家揭发徐骏把“陛下”写成“狴下”,还有“明月有情还顾我,清风无意不留人”的诗句,于是就以“大不敬”罪被斩立决。面对这些荒唐的惨剧,龚自珍写了一首咏史诗,其中有“避席畏闻文字狱,著书都为稻粱谋”这两句,说的就是当时的文字狱太厉害,很多人写书不过是为了讨生活、谋俸禄。当时的知识分子是很可悲的。
吕帆:
从汉朝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开始,儒家在官方意识形态中获得了崇高的地位。此后较长时间,道教、佛教获得了很大发展,形成了儒、佛、道三足鼎立的局面。但在明清时代,佛、道两家已少有创获,儒家也渐归沉寂。特别是八股文的流行和官方对程朱理学的推崇,使得整个学术思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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